【网空】红杏(上)

*民国AU,帝鬼与空夫妻前提无正面描写,这是一个网跟嫂嫂搞上的故事。

*

史仗义出嫁修罗大宅,史艳文拦不住,问他自己愿不愿意,也是一哂而过。嫁来之后他要帝鬼唤他“空”,帝鬼便叫他空儿,被嫌弃得要命。但也只有帝鬼这样唤他,宅子里其他人都称他大少奶奶,至于帝鬼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人前人后也只叫他大少奶奶,颇有几分冷嘲热讽的意味。

帝鬼娶空,或多或少也存了那么点商业联姻的心思。得了钱,便不甘心只在上海滩登顶了。干着买办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要有投资眼光,家业放给弟弟固守他倒也放心,带着七个属下直接联络人脉亲赴京城。

一去三月,每日一通电话分别给网跟空。每晚六点网跟空坐在客厅边喝茶边等电话,落坐之前总免不了为了这暂代家主位子相互讥讽一番。

大少奶奶今日来得可真晚。网十分不客气,他今日归家得早,道,方才遣人上去看看状况,差点连街尾德鑫礼仪社的人都叫来了帮你选个喜欢的花色与木头。

我这不是以为二弟不在家,便犯了懒了不想下楼吗?空倒是不以为忤,放下茶杯眼色便随着小舅子打转,半晌又开口,只是这公馆人烟少了大半,一人待着也挺是无趣。家里操心事甚少,我放不下的也只有二弟你啊,外面相中哪个青衣直接带回家便是,你哥哥那么多钱,还怕赎不起人吗。

他生得机伶,嫁来之后打扮摩登,旗袍洋装随心情混着穿,说是以前没机会做这些装扮。网斥他待在庙里那么长一段时间怎不见收敛心性,空瞬间沉下颜色反道,我安分守己不出去惹事生非,这还叫没收敛心性吗。

一来一往之间电话来了,空先了一步接起了话筒,跟另一头帝鬼说起话来语气稀松平常,说半夜下了暴雨,起来时公馆外落了一地花苞,料峭春寒莫过如是。人也挺是昏沉,帝尊在外得好生照顾自己。

网在一旁冷冷说:你当着他的面要他注意身体,背地里什么心思也不藏得好些。

空没回他话,只对电话里多问了几句帝鬼生意上的事情,隔了段时间才慢悠悠道,二弟也要找你,你同他说话吧。

天色暗了,帮佣开了灯。老旧的黑胶唱片低声唱着,空坐在沙发上轻轻和吟,如此说来网鄙弃他举止轻浮倒也无错。现下他是主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管得了他。帝鬼永远只无奈叹息空的任性从不加以约束,反倒是网不假以辞色,还多了几分趣味。

帝鬼在电话里跟网交办公事,空站起身拂了拂自己的披肩,没再看网一眼便离开了。
此时帝鬼问网,怎么听不见乐声了?网沉默了一下,无谓回应:刚下人怕打扰我们谈事,关了唱盘罢了。

*

书里写着:「假使白日已尽,假使鸟儿不再歌唱,假使风已疲于飘扬。」

跟帝鬼外表不相符的是,他喜欢读诗,不论古今中外。偶尔亦要求空来朗诵,自己品茗倾听。空或有不耐烦,但到底增添情趣、无伤大雅,要不这连绵不绝的空虚实在是难熬得紧,没功夫嘲笑丈夫装出来的老学究作派。

后来习惯不知不觉养成了,想改,困难。日子被读书写字与盯着座钟占据了大半,说来他以前是不喜看书的,跟他那好大哥不一样。少时三人同时修习,燕先生的戒尺永远只往他跟胞弟的身上敲。

某次背诵,被网撞见了只得着冷笑一声,替他顺顺接下了后半段的句子。

大少奶奶好雅兴,网讽刺,空反唇相讥,想必二弟以前也没少被帝尊逼得读这些风花雪月,瞧你用这些把外面的庸脂俗粉逗得多开心。

网瞧他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你心不定,留在大哥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空道:那也要二弟给我机会才行啊。

网倒是没反问他为什么机会是自己给的不是帝鬼给的,对空来说这等不追根究抵的聪明精神真是令人放松。

当日他便赖在书房不走了,自得其乐,看网办公也不觉无聊。帝鬼打电话回来,他在电话里故作委屈,说公馆里总来偷食的那只猫没了气息好几天了,他不敢处理,此时下人又都各自有事,要不就是姑娘,该当如何是好。

空深谙此道,委屈需得用故作镇定与平静来包装,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则木然。

帝鬼声音有些不悦,空能想像他微微皱起眉头的样子。他先问了猫是在哪被发现的,怎么人来人往都没注意到,又说你不敢自己处理,就让网帮忙吧,负责那块地域的下人这个月薪水也不必支了。

网看着当天的晚报没有出声,空挂上电话后才问他什么猫,在何处。

南宫家的猫,给取了个跟当家一样的名字叫恨儿,一不起眼的小丫头在照顾。空回答他,你回头记得给人家带点赔礼,怎么说也是在我们家丢掉性命的。

我知道你同他们当家交好,只是二弟啊,礼数还需得做好不可废啊。空语重心长,眼角含着耐人寻味的笑意。那只猫我也看过,长得跟南宫家主还真有几分相似。

所以猫在何处?网不耐地问了第二次。

在我跟帝尊房间的窗棂下面,我近日才闻见尸臭。他轻描淡写,可惜那油光水滑的皮毛了,二弟殓完猫,我跟你亲自去一趟南宫府吧。

哼。网发出的冷哼与以往别无二致,但空想他到底还是不高兴的。以前嘲讽唤他大少奶奶好歹维持了表面上的礼貌,现在却只平静道史仗义,你若是真怕那只死猫,就别跟来了罢。

街尾的葬仪社真正发挥了作用,网差人过去抱了个小木盒回来,就着剩余不多的稀薄日光走出公馆建筑,绕到了后面主卧窗下。空盯着他先用棉布覆盖了那猫,动作迅速放进了衬着绒布跟防水垫的木盒内,封起后将整个木盒暂时托在了门房。

所以我说,遣退了这么多家仆也挺是麻烦。空突然说,这种事多等一天让明天帮佣来做也无不可。

夜长梦多,网回答,明日我去怡和洋楼交办些事情,如果你去南宫府是为了安慰你堂妹,那要跟便跟吧。

噢,你知道啊?空反问他,面上半点惊色不显,是啊,妹妹丢了猫,还是在我这边没了命的,为兄很是过意不去,总得当面做点表示。
网脸上终于开始显了点愠色,像是要问他到底是何居心?但他终究没追问下去,回到府邸内洗了手之后再也没看空一眼,径自上楼前却被空叫住了。

二弟且慢。

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隔着晦暗灯火以及楼梯的高低落差,网实是看不太清空的神色,只是蓦地没来由地觉得倦。做甚,他问。

那猫死前,我画过几张素描。空回答,若是无事,来帮我选个几张,明日一并带去南宫府吧。

*

隔日凌晨,天还没亮,网却是被渴醒的。穿着睡衣下楼想找点水时,看见空早已梳妆整齐,端坐在沙发上。

四周很静,尽管天色依旧黯淡,前些日子连绵不绝的雨水却是停了,夜色隔着玻璃在屋​​子里无声氤氲。室内没开灯,他看不见空的表情,自也无从判断起空究竟有无看到、或者听到自己的到来。

他没有犹豫太久,喝完水后放下玻璃杯,又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钟,刚过七点半,网差人去把车子开到公馆门口后又绕去书房,拿了几纸前些日子预先拟好的契约条文。等一切就绪之后下了楼,看见空还是坐在原处,却又有点开始怀疑更早见到的究竟是一缕幻影还是真有其人。

二弟起得挺早,对方看了一眼网,浅笑着道,不先吃早餐便急着出门了吗?

不必了,你要吃饭的话我自己去就是。网简短回答,从门房手上接过了昨日的木盒。

司机这时把车开来了门口,网则率先顶着身旁众多诧异的目光,开了副驾驶的门往里面坐。
司机有些犹豫地问,二老板,您⋯⋯

网则摇了摇头,答道无妨,这样等会儿我下车办事方便。

车子驶出公馆前没人说话,他却知道空在后座不言不语冷冷看着不代表没意见了,果不其然车子开到半路才听到对方假笑着开口。

二弟,怎么不坐后面陪我聊聊天?

你又说不想跟棺材坐。

网回答时看了身旁司机一眼,此刻他正面无表情看着前路,又道,我不自己委屈一点带着那盒子待前面,难不成还真让死猫占了我车子的一个位子吗?

你外面带着乱跑的死猫也是这般跟你坐在一起的?

光天化日的,大少奶奶讲点理。

网的声音还是平淡,点了烟之后朝外吐出的烟圈很快就没了痕迹:我没婚娶,那些青衣也是傍着一身技长维生的,你若是要这般过问,可太不厚道。

空十分不客气,半点余地不留:行吧,反正二弟也节俭得很,比我还会过日子。

闻言网沉默片刻,才缓缓回应,的确,那猫虽是个畜牲却矜贵得很,给人完好地送回去了拿到的酬谢不会少,总比如今还得给人登门陪罪破费要好⋯⋯大少奶奶说自己不会过日子,我还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空一怔,面上虽未显半分惊惶神色,却是再也不说话了。

直到抵达怡和洋楼之前他们再没有过一句对谈,网看空半点也没打算下车,等了一阵之后便径直往里头走去。交付东西占不了太多时间,再出来时却看到司机一脸无奈靠着车子站着。

没来得及去问怎么回事,一开车门便见到满地的烟头与烟雾缭绕,再看那藏在其中的眼神满含讥讽。见状网挑了挑眉头,只差没问对方又在发什么疯。

只是他没问,对方却自己看出来了。

空云淡风轻回答自己烟瘾犯了,又是吞云吐雾了好一阵才把烟熄掉,道,不是还有事吗,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上车呢,光瞪着我做什么。
网看上去很是头痛,空几乎为此感到了一阵大仇得报般的快意,至于网怎么想他却是再也不想管了,只觉得雾气散了之后晌午太阳热辣刺眼。

网跟司机又等烟味散了一阵子才想坐回车内,却被空叫住了动作。

二弟还是坐后座吧,自己家也就罢了,等等要去的不是南宫府邸吗,可别让人家觉得失礼。
他换了个姿势,又说,二弟不想让畜生脏了车子,就继续放你原本那位子脚边,总归挡不了炽生踩离合器的。

那炽生本是帝鬼的心腹,以往帝鬼生意难以端上台面讲时被人称炼狱尊,不知本名,空嫁来时帝鬼只让他跟着其他人唤炽生,现在帝鬼北上则让他跟着网帮忙理事,个性沉着冷静倒与名号大大不同。

闻言他板着脸坐在了空左手边,挥了挥手示意炽生开车之后只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炽生回头看了空一眼,口称大少奶奶,得他点头之后才发动引擎,却又听见空一阵阴阳怪气的嘲弄。原来炽生还记得我是你家大少奶奶啊,这时候才想起要问我的意见,怕是终于发现我坐的是主位了?

炽生只道一句大少奶奶多心了,也不多作唇舌解释,但这回答显然是不让人满意的。

感觉到空还要继续往下奚落,一旁网才淡淡出声:你又何必为难他。

此时一阵凄风吹过,又落了一地花叶,网唯有隐约感到事出反常,却也说不出切确谬怪的点,只得暂且按捺下来不去深究。

是啊,我何必?空话锋一转,又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轻快语调反问。

*

到了南宫府邸的时候甫过正午,天色却又昏暗了下来,像是骤雨将至。炽生开了门之后空主动接过了那盒子,跟着网向大厅走去。

南宫家主早已坐在位上等待来者,他眉眼凌厉,先是刺向了网的身上凝视许久,才冷哼道:网二公子许久不见啊,这次亲自过来真是稀罕。

他跟网打交道时熟稔而不耐,却看也没看空一眼。直到网打算表明此时来意,才将眼神放到了身后抱着盒子的空身上。

那眼神太过嘲弄,空却无甚所谓任他看,只暗道南宫家主果然家大业大,看谁都不起。
您家的猫,在敝舍丢的命,本想差下人过来知会便是,却又觉得这事该自己走一趟给赔个不是。

这话说得显然是暗指南宫家主也只有让帮佣跑一趟的份量了,网跟几个站在门口的南宫家下人都是眉头一皱,准备要在脾性爆烈的南宫家主发怒之前接过话头,却没想到南宫恨半点也没恼,只转头对网问道,你便是为了只畜生过来的?

语气里含着不可置信以及鄙夷,这下恼的人换成网了,但也只是冷哼一声,没接着南宫恨的话往下说。

南宫家主摆了摆手:也罢,这猫本是家里那忆无心丫头在养的,这事我不管,你们亲自跟她说罢。

空只为了妹妹在人府邸受人照料称谢,接着便不再言语,等南宫恨让人去把忆无心请来。只是那面上笑容在网眼里着实古怪,若非外人太多定是会直接问个清楚。

等待期间南宫家的下人端了茶上来,空放下盒子端起茶杯时引了南宫恨的注意,挑眉问起了里头内容物是否如他所想,空也只是笑而不语。

又等了一阵子才等到忆无心自楼上下来。这个堂妹空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短暂见过几面,不甚熟悉,但与眼前水灵漂亮的姑娘却绝不似同一人,唯有在眉眼间的温顺能找到几许过往的痕迹。她先是向堂兄问了好,紧接着却沉默了许久,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只好看向南宫恨,眼眶泛红。

南宫家主先是故作无所觉察,最后挨不住了忆无心的眼光,开口提起的却还是对着方才尚未得到的解答:那盒子内中的东西,交与忆无心合适与否?

听见问题空不急着回答,打量着忆无心许久。网看着空的动作,心里却突然闪过几分不好。
空说:不如请无心妹妹直接过目盒中内容,再来做下决定罢。

预感被印证却难以产生什么愉快的情绪,你在想什么,这里面可是⋯⋯网说到一半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因为此时忆无心已经细细答应了一声劳烦堂兄。

空得到回答之后半点也没迟疑。

网来不及阻止,木盒就缓缓打开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或许不太准确,里头没有网昨晚亲手殓的猫尸,唯有底部躺着几张白纸。见状网面色一寒,哑然失语。

整个客厅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唯有空像是毫不在意。他温声向忆无心展示素描,网却突然感觉累了。

猫尸,座位,烟。这些东西很快就能交织出一块难以形容的猜测。南宫恨已经离去,他什么都不必做了。

网向椅背一靠,盯着空的侧脸。心里升腾翻滚的感觉无法言喻,喜怒哀乐大概都混杂了一点。

此时大雨终于落了下来,掀起了满地湿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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