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俏】離城(上)

Summary:原著向,我流CP覌


*


俏如来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可到底只是一个隐约暧昧的预感,于伤重再难以维持意识之时突兀的闯进了脑海中。勉力撑起的心神仍旧昏沉,似是下一刻就即将消散。

视线模糊,还来不及细看周遭,便有人以手覆上了他的双眼。冷冷凉凉没什么温度,却也稍微缓解了因伤而起的高热,触目所及只剩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

休息。

那人这般对他说,俏如来只觉似曾相识,很快又陷入了并不是那么安稳的沉眠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尽管光线稀薄灰暗,泠泠雨声填满了整个室内,似是能可浇熄前几日遍地的烽火狼烟。眨眼间心绪百转千回,最终成为了嘴角逸出的一丝难熬低弱的叹息。俏如来口干舌燥,张嘴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却是被人看出来了。那人走近,拿了以水沾湿的布拭过对方干裂的嘴角,半晌又把手绢丢回了盆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抵照顾人从不是他的强项。

俏如来沉默良久,期间那人也不言不语看着他,直到他终于将一声师尊唤出了口,那人才缓缓道:


俏如来,你可知此回自己又犯了几次错误?


刹那间他又成了那个处处担心受怕的学生,那人——他的师尊——却像是看不得徒儿的惶然失措,在他张口欲言之前先了一步喝阻了他默。默苍离扶着俏如来微微坐起,不忘将屏肘置于身后让他得以靠着,又塞了茶杯至其手中,要他喝完水才能说话。

鉅子位高权重,那人又何曾这般亲力亲为?

思绪纷乱,猜测难言,最终开口却是问起外头局势如何,自己昏迷了多少时日。

默苍离只说战祸已平,中原羽国皆伤亡惨重,需要时间休生养息,你亦是如此,俏如来。

俏如来想着,师尊鲜少这般语焉不详,结果怕是......思量至一半,却被默苍离捧着药碗并将汤匙递至他口边的举动打断,要俏如来莫要再想。沉默中穿插着雨水打上屋檐林叶的嘈杂,他本想自己接过药碗,却因师尊沉下眉眼目光一扫,顿失动作的勇气。

直至汤药见了底,复又被迫躺下,他仍置身于某种道不明的疑惑中,默苍离却已经收拾好了杂物,离开前掖了掖他的被角,又像是安抚般伸手拂过其额际。

阖眼前俏如来再次问了声,师尊先前如何救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


伤再好了些之后得以下床,才发现此地环境清幽,地势封闭,若非雨势绵久未歇,景致萧索,当真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他一天见不到人几次,来者却次次都是默苍离。为人师者不觉得如何,俏如来却尴尬不已,弟子服侍师长天经地义,哪有反过来的道理。是以养伤期间能可自理的事便请求师尊放手莫要再让徒儿为难,默苍离见他坚持也不再反对,只道对方受不得寒,近日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好。

后来俏如来方知道此处除了他们师徒二人,再也无其他人影了。他本想再往深了去问,默苍离许是念他有伤在身,虽未如往日一般喝斥他,却只以沉默作答。再作思考,也隐约知道很多事情问了仍得不到答案,便选择了沉默而不再轻言。

唯有当雨势稍微转小时,两人会带了茶叶去不远处凉亭坐着,路途共撑一把纸伞,偶尔还需低头以防泥泞溅上大氅衣摆。他们在亭子里或相对无语或谈论起旧人现况,对当今天下局势却不置一词。俏如来每每有意提起,默苍离便反问他此地何地,此时何时,连自身处境尚不能准确判断,遑论其他。此等指责并不严厉,仍是让人无所适从。

旧人大多非死即伤,旧事终有尽时,连句物是人非也担不起,人却到底不是永远活在过去。

此等景况难免令人心焦,又过了段时日才勉强能劝自己师尊此举此言当有深意,唯虚心体认而已。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慢慢放下后,便逐渐捡起了几分自己伤重之前的筹谋,至此就算面对如斯无言困窘情状时也不觉难熬了。


只不过,既是无言,不如下棋罢。

这话其实没人说,但又好似某种共同的默契蓦地窜了出来。再次来至庭中时便见器物备齐,默苍离让俏如来拿了白子后手,却又不让一子,像是要真正在棋盘上品评他的棋路与思维,又像单纯不留余地的谋略较量,甚至带上了点游戏心态。

棋局对弈本最能映出下棋者心性,在两方皆无掩瞒之心时尤甚。俏如来棋艺师承其父,虽默苍离为他铸智铸计期间未曾往这方面指导,却也令其落子时多了几分肃杀,两相融合竟无端生成了绵里藏针的阴冷。反观默苍离黑子布局杀意明朗而不遮掩,说是灵巧跳脱或是大开大阖之间一取中庸,却也尖锐得从未留有让对手喘息余地。

一局罢了,俏如来自始至终成颓势却也不馁不恼,最终平静地投子认输,默苍离却挑起了眉毛问他,这便认输了?

挣扎无益,不如再开新局。他低声回答,半晌又道,这也是师尊您教我的。

默苍离不置可否,只与他收拾棋面,重新落子,并要求他说出自己这些时日遭遇到的一切与自己的臆测论断。这局依旧执了黑子先手,默苍离却让了俏如来三子。俏如来下棋时惯习不言语,纵然这本也是师徒二人相处之间例行之事,此刻被这样提起仍是有些令人意外。

俏如来微作思考,落子同时讲述先前遭遇,自中原羽国前段时日的形势开始论起,凰后的动作则在中途适当地作为佐证交互穿插。原就在大量的闲暇无事时间做过整理,相较当年琉璃树下的狼狈,再说出口便显得从容。

中原于西剑流之乱后再也无主,羽国亦不太平。前一段时间有了想回去寻皇室遗留血脉的细小声浪,一开始俏如来无意阻止,岂知传言绕了三转,成了史家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指控。若说此时尚可能以鉅子身分强压下去,羽国暧昧不明的倾向则若有似无让他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寒害致使的作物歉收,再这般下去就是饥荒,如此名正言顺的开战借口......两地政局皆诡变,本来只是潜伏的暗流,被人稍微加以适当引导便足以激起千丈浪涛。坐拥墨家大部分力量的凰后在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不言自明,俏如来居中斡旋未果,也就此做好了最坏景况——中羽交战——的预备。期间鉅子防内忧外患防凰后,算人心险恶算利益,便是为了一开战即可瞬间将炮火引至特意为此立起来的靶子。

而羽国那位两代之前的主君......

至此棋至中盘,默苍离淡淡问他可知自己错在哪里,本又该当如何。手指摩娑棋子,与棋盘交接刹那鸣声清脆,像是一锤定音,俏如来只得细声称是。并非漏算,亦不是轻信,他只是又一次太晚才察觉了雁王的不择手段,以及其欲自局势之中获得的利益实与凰后相悖。

战事已起,只等待着一个最适合的时机弭平。但此时羽国先帝驾崩接连着摄政亲王薨逝令人措手不及,是个太明显又有用的陷阱,他被逼着跳了进去,这便是结果。鉅子瞬间千夫所指,凰后则被殃及池鱼,九算身分拥兵自重等等罪名一条条往上加,多被嫁祸一条连续杀害两个当政者也不过就是让其人头多落地个七八次。中羽接连失其主战事顿时没了章法,一时之间生灵涂炭,雁王在暗处则渔翁得利坐收了整个墨家。

语毕品茗,听闻默苍离叹了口气,俏如来道,让您失望了,心中还是添了几分沉痛的懊悔与愧疚。


他本想顺势再次追问自己何时能出这山谷,但被默苍离主动投子打断了,惊愕不已,不由得喊了出声:师尊!您......

还未平复震惊情绪,面前默苍离却道:这愧疚的枷锁既是你自己上的,我便不能自作主张替你解开。

说这话的时候他倒光了最后一点茶水,不再理会俏如来对此作何感想,拿起水瓢便往外走。

亭边便是条小溪,短短路程无须撑伞,舀了溪水入壶,过筛后便置于炭盆上煮滚。咕咚咕咚的声音混着雨水反倒让人静下心来。此时他们无端挨得近了一些,盯着那炭盆里微弱的火星。俏如来说,徒儿也许久没未师尊煮茶了。


久久才听得默苍离应了声,是许久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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