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剑】断点(中)

現AU,上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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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宫本总司说,难道他还会不同意吗。说到底你今天参与这次研讨会,不正因为自己的研究方向?」

任飘渺当日这般反问他,没等他反应就走开了。剑无极隔两天跟宫本总司单独面谈的时候才知道了任飘渺竟是认真的。导师淡淡问他未来研究的发展,虽说决定权是在剑无极的手上,却仍理性平静地分析此时更换跑道对他的助益,望剑无极好生考虑。

这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剑无极聪明,知道与其死前挣扎不如留着气力应付未来风雨,包袱款款倒也离开得干脆利落。离开前宫本总司最后给他的一个拥抱温厚坚实,要他在任飘渺底下好好学习,却仍是让剑无极红了眼眶。

最初来任飘渺实验室做事时很不好过,环境氛围与原本大不相同不说,任飘渺更像是竭尽了一身挖苦本领要剑无极抬不起头来。凤蝶安慰他说主人只是恨铁不成钢,剑无极愤而懒得反驳,只凭着一口气坚持了下来。至于怎么坚持到床上去的却是忘记了,关系的质变他自己也想不起是从何时开始累积的,终至聚沙成塔,被压成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与一开始以为的不同,却没想像中的巨大落差感。任飘渺是个冷情人物,这体现在每一个相处的大段篇章之中,剑无极早有所预料。只是就各种层面来讲他们的关系实在难以定义,索性便一直装傻,仿佛谁先意识到就输了,又像是自己单方面的赌气——剑无极猛然想起来凤蝶自始至终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但他上一次依稀忆起对方却是老早以前的事情,想来感情得不到回应也就淡了,可话又说回来他跟任飘渺现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从何解释,总归是说不清、道不明。

此刻他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低落,外面骤雨稍歇,空气里还弥漫着些许雨腥味。大抵梦醒时分皆如是,让人在梦醒边缘不断徘徊拉扯的力道悄声无息地扯住了他的咽喉,他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得以挣脱。

剑无极一脚踩上瓷砖地板很快就被冷到全身寒毛直竖。四下看了看,没鞋子,便踮着脚尖往厕所走,淋浴间外面留了一双拖鞋,里头人影埋在雾中,水声潾潾,拖鞋主人也只会是对方。

没有犹豫多久他便穿起了鞋子,放在昨天之前存的就是恶作剧的心思,尽管从结果来说也没什么差距。他身上穿着任飘渺的衣服,任飘渺的鞋子,用着任飘渺的牙刷盥洗,完事之后一把将牙刷扔进了垃圾桶,对教授说,你换一枝新的吧,从我补助把钱扣走也行。

任飘渺连声音也被雾气掩盖了,听得不真切:「全扣光了也抵不上那一枝。」

这话很明显只是说说,里头存着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剑无极一向懒得管。

套上了拖鞋,便能慢悠悠支着还不怎么清楚的头脑晃出去了。他第一次身处于这个空间,感到格格不入却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是自然。房屋偌大,生活气息只能在挂着门帘的其中一处隔间找到,他不必猜也知道那门里头是凤蝶的房间。至于原本待的主卧他先前看得真切,存不下太多回去欣赏的想法与必要。

待在客厅无所事事,看了酒柜看了书架,又去了任飘渺的工作室端详起一瞄就知道要价不斐的电子仪器与装饰雕塑。这才是把他补助金全扣光都还不起的东西,剑无极没敢碰,只坐在书桌前看了看任飘渺的桌历,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又退了出去,晃到厨房。

任飘渺家如其人,家不像家,人不像人。半点烟火气也没沾上,最后能找到一点对方还留着四十六条DNA的证据是冰箱里没喝完的咖啡。

此时任飘渺站在他身后,语带肯定:「你饿了吧。」狠狠吓了他一跳。

剑无极这才起了些愧对羞赧地念头,来自于未经同意的好奇与窥探。任飘渺没等到回答,又问他,你尴尬什么,你不问自取的东西还少这一项吗?

靠你会不会说话!

剑无极被逼急了就口不择言,任教授不言不语含笑看他,莫名多出了几分令他胆寒的温存,紧接着开始追悔莫及。

刚洗完澡走出来,任飘渺身上还有没被完全蒸发掉的水气,透过眼镜镜片的目光剑无极从没看懂过,赤着脚走近剑无极时才让对方的目光犹疑转开。

「我尴尬还不是……」

因为你,最后三个字没说出口,再次将头转回原位时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周围死寂兼之气氛微妙,静得连掉在地板上一根针都能听见。视线再往上移一移就是领口半遮的锁骨跟脖颈,留着些不太明显的红痕。

刚酝酿好开口的情绪随着任飘渺又退开了,他原本想问的问题跟着一同逸散,最后只能旋身隐藏面色,从冰箱拿了材料出来,在任飘渺问他是不是要做早餐时,边打蛋边回答一声是。

他知道任飘渺在背后看了自己许久,才离开去鞋柜里新拆了一双最普通的塑胶拖鞋来穿。

*

跟任飘渺去帮大学生上课时,大部分时候还是剑无极得动口来给学生讲课文,偶尔任飘渺在台上穿着蓝衬衫,像是换了张脸孔,年长温和又富有魅力,戒指挡的便是因此而荡漾的年轻学子。尽管内在却还是不变的,剑无极改个卷子标准太宽松,又是一顿只针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某天意识到在面对学生都能升起自己也道不明的妒意时,他就知道自己真的再也无可救药了。

感冒时强撑病体,头昏脑胀,研究进度漏了一截偏偏下午就是对教授的单人Meeting。当他在上课时任飘渺就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讲台的位子看着他,坐立难安的快意无从解释。直到下课钟响起,顺势让学生都散了,剑无极收拾备课资料还在原地,只听见任飘渺皮鞋的跫音回荡。

任飘渺的语气十分耐人寻味,面上心绪不显:你生什么气?他问剑无极,但却又不是真正介怀他的回答。

回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记得深的不是最具体的,也不是当下最直观的感受。

后来任飘渺在自己办公室里面冲了杯热巧克力给他,接过马克杯时手抖了三抖,在地毯上泼出一片污渍。

剑无极记性一向可怜,面对任飘渺时尤其如斯,却清楚无比记着任飘渺递东西过来时的体温,他无意间碰到那戒指的冰冷,以及对方逆着光的眉眼。

里头什么东西都不含,投石无声,却有着自己清楚的倒影。

因为各种剪不断理还乱发展出来的关系基本上已经是个残缺的易碎品,费再多心思照料也是无用功。

*

不言自明的默契无须言语,但偶尔假装一下,演出一段健全的师生或者情侣间的互动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人生在世活了几十年这等虚与委蛇的能力必须得有,哪都用得上。

饭桌上便是这么副情景,任飘渺要胡椒,剑无极就地给他胡椒;任飘渺要肉桂粉,剑无极就递给他肉桂粉,半句怨言也不吐,称得上任劳任怨。

任飘渺心中升起的却不是疑窦而是别的东西,放下原先优雅切着蛋饼的刀叉,问题坦荡直接:说吧,你瞒了我什么事。

剑无极想任飘渺如果真的想知道昨天早该问了,现在问一是不在意二是明知故问,哪种答案都是自己心里不舒服。

强忍情绪丢下餐盘,脑袋里转过好几种回答方式又被一一驳回,最后斟酌着先提了个问题试探:

「你是不是先就知道我昨晚跑去喝闷酒?」

任飘渺气定神闲道了声不难猜,又反问剑无极:「我想你也挺疑惑我带你回家做甚?」

剑无极左顾右盼,低头許久,带着不满却又得低声下气道:「我一点都不疑惑不劳您费心了。」

「是我在问你问题。」任飘渺提醒,「别让我问第三次,你瞒了我什么?」

终究有这天,一开始就有了。被逼着开口吐實应该是最普通的待遇,无端孳生出来的不悦以前就存在,现在总算有机会拆掉这个未爆弹他应该要感到开心,但是……

「教授我想回东瀛了。」

眼睛一闭说出实话不怎么困难,等待的时间却是忐忑。任飘渺良久的沉默仿佛是为了逼死他而存在,但这亦是问题的中心点。细细想了想,从以前到现在他就没面对过任飘渺几次无条件地答应或拒绝,仿佛问题一到他手上剑无极就得付出些什么东西。

本也没什么不对,把他们身分与关系加上去看之后怪异无比。考虑良久终于吐实,始终轻松不少。

期间任飘渺慢条斯理吃完了剑无极煎的蛋饼,剑无极则一口没碰。

年长男人擦了擦嘴,道:「计画很久了是吧,理由,规划?好歹我也是你指导教授,只跟我讲结果不跟我讨论讨论过程,很困扰啊,学校因此扣我薪水了你说我该不该算你头上?」

吞咽了口水,他回答:「是、是宫本老师那边发来的推荐机会,我想我也很久没回去……扫扫墓了。」

半真半假,借口拙劣,能否勘算够用他不知道,果不其然任飘渺沉声便道:「逃离?」竟似真的有些不高兴了。那颗在胸膛里兀自跳动说不清何时停止的心脏,现在仿佛为着补偿一般又轻又快又急,与他脑子里的疼痛相得益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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